想起小丫，我便倍觉自己为人师的冷漠和不负责任。一份内疚，一份期盼即油然而生。
那是十八九年前，我第一次走上小学的讲台。一个落叶飘零的秋日，课还没进行一半，猛然注意到教室门口蜷伏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。头发脏兮兮的，披散着，很乱；身上的破夹袄只剩一颗纽扣，沾满了墙灰；脚上的一双布鞋破裂得几乎挂不住脚，一个大脚趾毫无遮拦地露在外面。她的身后放着一个与其瘦小的身材很不成比例的大大的柴火筐。发现我注视她，她怯怯地望着我，一如瑟瑟秋风中颤抖的小草。
有学生告诉我，她叫小丫。
此后的一些日子，差不多天天如此。这实在分散了学生的注意力。作为老师，再不能旁若无睹了。我走过去告诉她：“旁边去玩吧，在这儿会影响学生学习的。”她瞪圆了眼睛，看我一眼，懂事地走了。
只是两天的时间，过后，她又来了，蹲伏在教室门口。我问她：“你不去打柴，在这做啥？”她脸上露出一丝羞涩：“我要学文化。你听，我会背很多古诗呢！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土。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……”她背得很急，小脸憋得通红，一双黑亮的眼眸放射出由衷的渴盼。“你很聪明，可你这样做总不是办法。回家跟娘说一下，来上学好吗？”这样聪明且富有强烈求知欲的孩子如果不上学，实在太可惜了。她低下头，沉默了一会，转身走了。
之后，教室门口再没有出现小丫的身影。繁忙的工作之余，脑中虽也偶尔闪过小丫那怯怯的眼神、圆圆的眼睛、露在鞋外的大脚趾，可这影像已是愈来愈淡了。
不曾想，两年后，当又一个落叶飘零的秋日来临，我惊喜地发现，小丫又出现在教室门口，尽管依旧一身破烂，眼中却满是兴奋与激动。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，让我的课无法继续。我不得不走过去。“老师，我可以上学了，我娘说，我搓草绳挣了不少钱呢！”“你娘同意吗？”“你给我去说一下娘吧，我就是为这事来的。”
望着这个大大超出入学年龄的小女孩，我不知所措。说了什么话，我已完全忘却。我只记得小丫那既失望却又懂事的眼神。
以后教室门口再也没有出现小丫的身影。
很多年过去了，教室门口再也没有出现像小丫那样的身影。
小丫，你现在过得还好吗？你的小小丫也该上学了吧！我真诚地为你祈祷，只有你的幸福，方可安慰我失落、愧疚的心灵。
（大约写于2000年）
评论